2012年6月5日星期二

十年


一个伟大的写作者,大都饱受心灵之苦,但是更因为他受苦之时,依旧能够冷静地成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揭穿世界背后的逻辑。同时这个写作者,又似乎要保持充分表露真相的冲动。克制。写出一些粉饰的话来维护着世界上一些存在于他人心中最后的幻象,以及由幻象带来的平安与祥和。我,显然不是这样的写作者。


一   忘记:十年之后,谁,不是谁的陌路人?

我忘记了的十年之前,已经似乎全部忘记,因此无法诉说,无所踪迹。一切都堕入虚空。

当你在十年之后,可能是在国外的一个地道的山东菜馆里,吃到一道叫“干炸里脊”的菜时,会突然想起来,大学时候这在某种场合是一道必点菜。是什么场合,已经记不起来了,因为这十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值得回忆或者太过激烈的事情,让你的记忆无法承受,只能下意识清除了一部分良久以前的那些事情。如同,寄存器满了总要覆盖一些一样,手机短信满了,总要删一些一样。然后,你也没有去多想,只是跟十年之后的朋友说:“哈,这个菜好多年没有吃了,这可是大学时候饭局上常吃的一道菜。”于是每天,一个个太阳照常升起。

同样,十年之后,你偶然间不小心把筷子插到了一只啤酒杯里,撇见那随着粗糙的筷子缓缓上升的细碎的气泡之时,你会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也许只是模模糊糊。也许记得很清楚,甚至会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情景。也许还同时回忆起那天喝了一瓶凉啤酒。随后,继续跟十年之后的朋友们谈论当时饭桌上的话题。那时候的你也许已经是一个知名作家了。而我可能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工程师。每天,一个个太阳照常升起。

当我们用到一个字的时候,譬如说,这个“缘”字吧,还会不会记得当年是谁教会了我们这个字?可能是小学老师的黑板上,也可能是你小学时候最要好但是成绩比你强一点的小伙伴,也可能是爸爸一次逼你抄写生字生词。但是当你再次用起来时候,会不会记得,记得当初的情景。但是忘记了,那又怎么样呢?因为每天,一个个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二     记得:那些看似不记得的

我还记得, 十年之前, 小学的时候根李珍玩的跳格子,还有他奇怪的只有两个节的小拇指;我还记得初中放学后,路上的金大牙被女生追打的情景。还记得高中时候,男同学晓博从被误入的女厕所出来以后脸上的惊讶表情。

但是那些所有忘却了的,就真的忘却了吗?

同样,或许十年以后,当我看到佛经的某一句话的时候,或许来自禅宗或者是净土宗。我回想起来一个老朋友曾经对它的理解,以及佛教各宗的区别。或许我已经不记得是谁了,但是那代表着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吗?不,它已经内化为你的世界观的一部分,你以为你自己原本就是这么理解这句佛经,可已经忘记了是当年一个清修儒雅的男人提了一句,你便不小心记着了。你又怎能说这是“忘记”?

十年之后,当我看到一只深藏于静默与黑暗中的鱼缸时,我会记得在那里见过这个情景。或许还准确地记得是在济南的一个小小的心理咨询室,或许还记得它就在经十路的旁边,或许不那么准确了。但是那段泡茶喝茶聊天嘻嘻哈哈的下午就消逝了吗?没有,真的没有。我,怎能说这是“忘记”?

你说,之前的恋人没有让你有任何回忆是可以记起来的或者珍视的。呵呵,或许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电影《春逝》?或许你举起手来止血的动作,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而你,怎能说这算是“忘记”?


“或许”、“也行”这些个词真奇妙,也真冷酷。



三   陌路人

也许十年之后,我们都会记得彼此,还会记得所有当年经历的一切痛苦与快乐。但是你不会拨通我的电话,也不会在QQ留言问一句:老朋友,最近可好? 你还知道你小学最好的朋友现在在哪里吗?还会去看他、找他玩吗?他可能静静地躺在你的人人通讯录或者QQ通讯录,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网络如此方便,但并不能拉近我们,只是展现出了时光飞逝带来的人心流变的残酷,逼迫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些东西的属性就是一去不复返。

我们谁对未来都不确定。我们就这样一点点被改变着,在各自的此时此地,接受着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的符号。然后 ,又不断的走向一个无法预测的唯一归宿。 生活就是由这些细细碎碎的点,串成的一条悠长连贯的线。 生命如同一个AD采样, 遗忘着一些点,还记着另外一些点,最后数据统计汇总,处理数据,写上姓名学号班级年级同组人,完成一个称之为个人史的实验报告。这份报告交给了实验老师,生命也就结束了,对了,实验老师的名字叫做上帝或者虚无。

曲子断了,就永远无法续了。人,原本就是人群中的陌路人,生命的偶然使我们撞个满怀——亲情友情爱情产生了,人们由此变得熟悉,手牵手走一段,一不小心走丢了,又成了陌路人,以后再难相见,即使相见已经时过境迁。你试图抓住,但是你无法预料命运的变数。于是你纠结彷徨呓语潦倒醉酒,最后清醒。没有办法,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需要忙的事情是那样多,要么囿于厨房与爱,要么囿于工作与酒,要么囿于名利与妄。我们哪里有办法,抓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呢?缘分尽了,就,尽了。人,散了,就,散了。


四   时间与人

生命易逝,时间神秘,永恒只是一个谣言。我还是喜欢《这个男人来自地球》里面对时间的描述:“ Time. We can't see it, we can't hear it, We can't weigh it, we can't measure it in a laboratory. It's a subjective sense of becoming what we are instead of what we were a nanosecond ago, becoming what we will be in another nanosecond. The Hopis see time as a landscape, existing before and behind us, and we move— We move through it, slice by slice. ”出自那个目光深邃的老男人之口。同时John在谈到他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人之时说:“ Turbulence. I meet someone, learn their name, say a word, they're gone. Others come like waves. Rise, fall. Ripples in a wheat field, blown by the wind.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残酷了,但是你无法改变。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未来太无常。这种无常,可以让奇峻的高山化为冷漠的平原,刻骨的爱变为铭心的狠。造物主以时间为布景演出了多少出荒诞而离奇的虚幻。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朋友们,我希望你们,在未来,一切都好,如同今天的你们。子鸣说,让众人忘掉我。杜尚说,我没有那么重要。是啊,是啊……

最后附上一首叫南方的歌,献给各位。
达达乐队《南方》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 让我想起了南方
想起从前呆在南方 许多那里的气息
许多那里的颜色 不知觉心已经轻轻飞起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我家门前的湖边 这时谁还在流连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那里总是很潮湿 那里总是很松软
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 那里总是红和蓝
就这样一天天浪漫 就这样一天天感叹
没有什么是最重要 日子随着阴晴变幻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之城,于2012年6月5日清晨

注释:
AD转换。 亦称“模拟数字转换”,简称“模数转换”。将模拟量或连续变化的量进行量化(离散化),转换为相应的数字量的电路。

《春逝》,韩国影片봄날은간다 (2001)导演: 许秦豪 主演: 李英爱 / 刘智泰 / 李文植 / 朴仁焕

Hopis 霍皮人,又写作Hopi 普韦布洛印第安人的最西部居民集团,住在亚利桑那东北部、纳瓦霍(Navajo)居留地中部和多色沙漠(Painted Desert)边缘。霍皮人原名莫基人(Moki或Moqui),操属于犹他-阿兹特克语组的肖肖尼语(Shosho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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